五、
「答對了。」
微啞的低沉嗓音,隨著一記黑雷轟然響起。
答者卻非琴魔,而是他身畔一團無端浮現的黑霧。
氤氳中,一張男子面龐傲然而現。
他雙眉墨黑斜飛,瞳仁殷紅狹長,微微揚起一邊唇角冷笑,俊美中盡是跋扈驕狂,靛紫長髮於風中凌亂飛揚,露出頭頂一對銀灰犄角,裹著黑衣銀甲的身形高挑結實,衣襬下還拖著條長長帶倒刺的銀鱗尾巴,正興致盎然左右搖擺。
魔尊羅限。
神暢臉色一沉,滿頭銀絲揚起,凝霜橫在身前,周身風雪乍起,氣溫遽降,彷彿空氣中稍許水氣都要凝結為冰晶。
羅限瞇眼看了仙將半晌,微微冷笑,卻對琴魔發話了。
「好怨兒,玩兒夠了吧?」
琴魔聳聳肩,「玩兒怎麼會夠呢?一輩子都玩兒不夠。」
羅限面無表情,身後那銀尾巴卻「啪」地一響,甩在琴魔白皙的腳踝上,然後順著往上,將整小腿緊緊勒住了。
神暢目視這與魔尊威儀不符的小動作,再見對方果然毫髮無傷,微微蹙眉,冷聲道:「你讓他為你負傷。」
羅限瞟去一眼,冷笑,「仙將不也聽了幾夜的琴麽?還是說你挺冤枉的,壓根兒沒求他幫你,是他琴魔古怨死纏爛打,硬逼著你承他一份情?」
論言語,神暢是永遠也說不過羅限的,當初也是因瑤河之事說不清,兩個又都是仙魔精銳,渾身傲骨,未曾分出高低,一碰頭自然先打再說。
見神暢沉默,羅限笑意愈深冷:「怨兒,我早說了,就這德性,要巴望他有一點起心動念,下輩子吧。」
古怨不答,笑得依舊恬淡,腳踝因為給那尾巴圈住了,只得靠在羅限身畔。
一紫一紅,縱然前者魔氣沖天、後者妖異非常,傍在一塊兒竟是異常相襯,好一對雙修魔眷。
神暢一切盡收眼底,又意識到對方話中有話,平靜無波的雙眸隱約浮現絲毫難以言喻的情緒。
「……你叫古怨?」
琴魔微笑,端起懷中古琴,「琴名,吾名。」
神暢垂眸,「遊戲人間,你樂在其中?」
「我亦曾為人,於無知無望中喪心入魔,眷戀人間,有何不可?」
無知無望,喪心入魔。
無欲無求,得道成仙?
神暢掃過琴魔白皙腳踝上那一圈紅痕,忽覺胸膛一陣刺痛。
他不以為意,只道是未完全化解的魔氣。
同時,凝霜一聲低沉長鳴,神暢神色一凜,向上飛升而起,銀髮飄揚,驟然間天轉鴉灰,仙將週身寒氣迅速蔓延開來,剎那間冰凍三尺,天降暴雪。
羅限抱胸邪笑,「來得倒早。」
發話同時,他銀尾搖擺,黑紫之氣於雙拳繚繞,盈織出一副電光劈啪作響的銀質四刃勾爪,彷彿巨獸爪牙。
霰雪紛飛之際,雷電交加,風起雲湧,預示仙魔紛爭再起。
瑤河城內,人人面露驚惶,紛紛入屋走避,這天雲驟變,猝不及防,上回發生在城外的山頭上,倒還不需太過煩憂,但此次就在每個人頭頂上,雖然昂首望去盡是飛雪厚雲,沒能瞥見幾個仙蹤魔影,但前車之鑑,仙魔之戰,遭殃的往往是人族。
因此挨家挨戶都開始收拾細軟,急著出城避禍,至於湯府一片狼藉,一時間也無人留意。
古怨面露思索,漫不經心在琴上撥啄,偶然往下一望,魔眼銳利,臉色不禁微變。
那貧戶老婦、焦楚兒之母,懷抱嬰孩,神情焦急地在城門口徘徊,竟尚未離開。
「蠢貨。」
古怨暗罵一聲,傾身往前,羅限尾巴卻沒放。
「幹嘛去?沒見要開幹了麼?」
「收好你的命根子,」古怨橫過去一眼,「我去去就回。」
「又犯病,你有時間去救那一老一小,還不如趁早壓制住那幫妄居清高的仙眾。」
古怨轉首望去,果見神暢身畔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,裝束與神暢如出一轍,銀髮輕揚,只是一張雪白面具覆臉,單露出兩隻白得毫無溫度的瞳子。
兩仙身周,則是逐漸自雪花片片中現形的仙門弟子,個個髮如青絲,顯示道行未深,然眸色清澈似水,寬袍緩帶於煙嵐中飄逸,所持兵刃白勝霜雪,光華流轉,隱隱透出敵意。
另一邊則烏雲密布、雷電交錯,魔兵個個頭生犄角,紫髮怒張,足踏戰靴,各持純黑兵器,周身不時閃現紫芒、啪滋作響,挑釁與戰意顯而易見。
一觸即發。
古怨又瞄了一眼城門口,只見眾民已開始前往聚集,想是不久後便要離開。
他思索半晌,緩緩回身至羅限身畔,凝望神暢半晌,一抹古怪神情在臉上閃逝而過,似是失落,似是埋怨。
羅限滿意微笑,向諸仙傲然而視,唇角弧度不祥而妖異。
「看樣子,殤華仍打算插手這瑤河之濱了?」
聞言,對面仙眾個個皺起眉頭。
一名為首仙眾道:「仙主有言,這河濱之地為人族聚落,若為你魔族所佔,必是生靈塗炭,我族絕無袖手旁觀之理。」
魔尊冷笑:「仙主所言美哉!我魔族想取,便是生靈塗炭,換作仙族,人族恐是要大呼上天恩澤了!殤華座下送魂臺,羅限可是久慕盛名啊!」
幾名修為較淺之仙眾不滿了:「羅限!休得口出狂言!」
羅限挑眉,周身黑雷劈啪作響,「狂言?仙族向來孤高自負,怎會將我小小魔物的三言兩語聽進耳裡?」
那仙門小弟子初生之犢,沒嘗過魔族厲害,仗著神暢在旁,得意洋洋開口道:「你這魔頭也知道……」
猛然「啪」清脆一響,旁邊另一名弟子迎面就給了他一耳光。
兩個小仙眾面面相覷,一個摀著臉,一個抬著手,都是滿臉茫然。
魔兵魔將們哄然大笑起來。
一魔將冷笑道:「唉呦,您也打輕點,帶回去慢慢管教也就是了,大庭廣眾的,多難看啊。」
琴音餘韻,猶在虛空縈繞不去。
古怨輕拂袖袍,淺笑如畫。
兩仙眾恍然大悟,向琴魔怒目而視,卻也隱隱駭然。
此魔不知不覺中就能操縱旁人動作,別說是耳光,就是拔劍相殺,只怕也是易如反掌。
一道柔緩聲線緩緩響起,字字清晰,語調溫和至極,渾不似身處劍拔弩張之地。
「琴魔古怨,果真好音色。」
神暢微微側首,嗓音正是來自他身旁的面具男子。
「謝仙主誇獎,古怨不敢當。」
「魔尊得此佳侶,委實令殤華羨慕。」
羅限笑一笑,「何須羨慕?神暢難道入不了仙主之眼麼?」
「魔尊取笑了,仙族素無雙修之理,殤華只是羨慕魔尊,於戰事後猶可毫髮無傷。」
錚錚兩聲,然後是兩聲噹噹金屬相擊之聲。
古怨指扣琴弦,神暢橫劍格檔,情勢瞬間緊繃。
羅限也沒動怒,笑道:「殤華,你也不必出言相激,就神暢這麼條狗,也夠你在這戰中全身而退了。」
神暢面無表情,身後仙眾卻已按耐不住了。
仙族以殤華為首,神暢雖居次位,卻以凝霜劍稱霸仙界,斬魔除妖,護疆守土,百年無出其右,仙門弟子個個奉為楷模,潛心修道,只為練成凝霜劍第二。
仙中之最,給羅限這麼瞧不起,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一時間,各式仙家兵器出匣。
魔族卻亦早已迫不及待,黑雷紫電隆隆巨響,震撼天地。
仙魔之氣於瑤河靈源催動下暴漲,致使瑤河城內已是積雪愈深,樹木磚瓦屢遭雷擊,引發了幾處祝融。
瑤河靈源不絕,仙魔本就水火不容,諸眾只覺渾身力量充盈,戰意高漲,仙族尚可自制,魔族卻早已耐性用罄。
眾魔亂舞,一枚黑箭倏地激射而出,破空之聲,開啟仙魔之戰。
羅限雙眸愈發赤紅鮮亮,狂笑道:「這瑤河當真好地方啊!」說著化為一陣黑霧旋身而上,伴隨紫芒劈啪閃現,直衝神暢門面。
神暢白瞳完全冷卻下來,身形忽逝,幻化為紛飛雪花,與黑霧纏鬥至蒼穹之頂,伴隨銀光錯落、劍爪鏗鏘相擊,身形迅速地叫人眼花撩亂。
仙魔激鬥,琴魔與仙主兀自遙遙相望,均是怡然自得。
「仙主,是要負手旁觀麼?」
殤華聳聳肩,狀似無奈,「慚愧,殤華無兵在手,只能觀戰。」
「仙主委實謙虛了,送魂臺威震三界,可見道行至深。」
「非也,送魂入輪迴,舉手之勞罷了。」
古怨本吟吟微笑,聞言,神情驟冷,「舉手之勞?」
「然。」
殤華略略俯望腳下瑤河城,面具下雪瞳看不出表情,嗓音仍舊溫暖如煦,「無論是仙是魔獲得此地,此城之民必亡無疑,我來此,即是為了將若干人族送入輪迴。」
「你怎知他們必亡無疑?」
「古怨琴主,不是比我更理解麼?」
殤華柔聲道,「據我所知,琴主這五十年來,皆於人界中行走,遊戲人間,好不快活。琴主所至之處,何處不是富裕豐饒,如瑤河一般的沃土?人族心性有善有惡,然惡者居多,以貪慾為最,甚至有自相殘殺,只為一己之利,琴主以人煉琴,豈非基於此理?既然人族壽命短淺,猶自私自利、據瑤河此等靈源充沛之地尚不減惡行,不如為我等所用,並送其入輪迴、修善道,待下一世再生養眾多也不遲。」
錚錚錚三聲尖銳琴響,劃破虛空。
殤華雪白的面具頓時冒出三道紅痕,面具上竟也汩汩冒出血花。
神暢於激鬥中感知有異,吼道:「仙主――!」
羅限獰笑道:「乖狗兒,這當頭還能分神麼?」勾爪隨著一記黑雷照著對方右脅下劈去。
神暢舉劍格檔,手捏劍訣揮出,夾著一陣霜雪勁風,數十枚冰晶凌錐激射而出。
他一出手,驀然想到,若羅限負傷,傷勢是否也會再次轉嫁到古怨身上?
就這麼電光石火的動念,凌錐之勢便稍稍趨緩,讓羅限一勾爪全數劈落。
羅限似乎猜著對方內心所想,突覺不快,冷笑道:「怎麼,你怕傷我,就是傷到怨兒麼?仙將自來清心寡慾,看來也不過如此。」
說著魔將銀尾在身後左右搖擺,紅眸深沉,黑雲再次於其身周聚集,但此次雲中隱隱現紅,夾雜雷聲轟轟與詭異的呻吟之聲,極度詭譎。
神暢留意到紅雲有異,是過往交手時從未見過的路數,因此格外防備。
紅雲於諸仙魔頭頂團團湧動。
但真正意識到不對時,漫天血雨已傾盆而下。
亂鬥中,修為較淺的仙門弟子給劈頭蓋臉澆了一身,瞬間慘叫連連,仙服都給灼出一個個小洞,皮膚像起了水泡似地又紅又腫。
神暢也給淋得渾身濕透,卻恍若無事,神情冷峻,凝霜急指天際,雪眸中隱隱藍意,空氣中隱隱發出輕微炸裂聲。
空氣凝結,一層薄冰緩緩籠罩在紅雲之下,冰層愈來愈厚,稍稍阻絕了紅雨之勢,但雨勢滂沱,仍持續點滴削減冰層厚度。
同族受創,神暢再無旁念去在意古怨,催動靈元,手中凝霜寒氣逼人,夾帶暴雪往魔尊橫劈而去。
羅限勾爪紫芒流轉,穩穩架住,怒笑道:「好!非得如此你才肯實力相搏麼?你砍,下死勁砍!我羅限受得住!若不是怨兒執意,我他娘的哪裡需要他那小身板給我擋?」
神暢聽魔尊句句不脫一個「怨兒」,突然想起湯倫闖入房中時的一番言語。
當時他雷打不動,此時聽在耳裡卻一股無名火起。
凝霜劍鳴長震,百年罕有。
仙魔殺到極致,猛然一聲轟然巨響,紅雨與冰層同時炸裂開來,伴隨狂風暴雪、雷霆萬鈞,籠罩在整座瑤河城上,大有天崩地裂之勢。
這頭殤華抹去面上鮮血,仍是話語親和:「琴主為何動怒?」
「我未動怒。」
古怨淡淡搖頭,「只是詫異仙主既曾為人,何以認為人性低劣?」
「人,修道為仙,非仙之人,未曾悟道,故冥頑不靈。殤華也是詫異,琴主為魔,何以認為人皆有德、值得保全?既值得保全,又為何以人煉琴?」
古怨不答,卻轉頭望向瑤河城口,終於意識到不對勁。
人群堵在四道城門口,在積雪野火中放聲哭嚎,卻未見一人出城。
焦楚兒之母更是給擠到了人群後邊,抱著懷中襁褓乾著急。
「……琴主覺得奇怪麼?」
古怨冷聲,「你幹了什麽?」
「琴主此問怪哉。我已明言,我來此,即是為了將若干人族送入輪迴。」
古怨盯著那張雪白面具半晌,再側首凝神注視城門半晌,如畫容顏前所未有地沉了下來。
魔眼望去,整座瑤河城籠罩在一道透明結界之下。
仙魔得以自由出入,人族卻給結結實實困在了城中,出不去進不來,因此那老婦方遲遲無法出城,一踏出城門邊界,便有無形力量將她推了回來。
古怨臉色鐵青,右手撥弦、左手揉弦,一小節音冉冉滑出。
眾仙兵仙將正與群魔打得難分難解,忽覺心神動盪,修為較淺者禁不住兵器脫手,掉往下方人界,落在無形結界之上。
情勢陡轉,眾魔廝殺愈烈,仙眾瞬時節節敗退,同時愈發痛苦難耐,彷彿有根絲線輕輕撓著心窩,然後撓到五臟六腑、四肢百骸,奇癢無比卻又抓不得,個個扭曲著身子發出呻吟,即便掩耳想阻絕琴聲,琴聲好似穿過掌心,若有似無地飄進耳裡。
古怨目光冷冽,「撤去結界。」
殤華仍是一派輕鬆,「琴主何必為區區人族擔憂?就是羅限,也會將他們一舉屠盡。」
「就是羅限,也會留給他們逃出生天的機會。」古怨道,「殤華,你要的是瑤河,何必大費周章困住人類,你……」
他忽瞥了一眼懷中古琴,再望向殤華,驀然爆出一陣狂笑,笑中卻已是怒火升騰。
「殤華――!好一座送魂臺啊,這可真笑死小魔我了,說了一堆歪理,到頭來,你與以人煉琴的我,究竟有什麼不同?仙魔殊途?確定不是仙魔同源麼?神暢出去衝鋒陷陣,你倒坐享其成,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啊!」
他耐性用罄,纖長五指搭在琴弦上,厲聲道:「撤去結界!」
殤華卻緩緩搖頭,「恕難從命。」
古怨眸中紅光乍現,「那就讓在場仙眾一齊陪葬吧。」
他輕挑右腕,正欲撥落,殤華嗓音同時幽幽響起。
「琴主琴音一出,送魂臺立啟,屆時人仙俱亡,恭賀魔族此役大捷。」
白皙得幾乎可見青色脈管的臂膀硬生生停在半空。
古怨面無表情。
他耳聽城中人人驚惶哭號,五指扣在弦上,遲遲沒有擊發。
殤華見狀,又絮絮說了下去,語帶關切:「琴主三思,在場仙眾成千上百,要以琴音擊殺,耗損魔源甚多。您身負羅限之傷、尚未痊癒,又為神暢撫琴化解魔氣,現在想來負荷甚重,您奏曲前,還請思量一二。」
「……」
見古怨不答,殤華輕輕笑了兩聲,道:「說起來,琴主待神暢也頗不一般,您說仙魔同源,倒也身體力行。如此,殤華便代神暢還這樁情吧。」
他目光轉向城內抱著孩子已退回茅屋旁的老婦人,「這婦人小兒,想來是琴主承情之人,琴主這就領他們離去吧,殤華絕不阻攔。」
古怨凝望那老婦焦急得近乎絕望的神情,無所動作。
「琴主,為何不動?」
古怨仍不作答。
殤華彷彿看透一切,故作詫異道:「琴主不想救麼?結界不阻仙魔,琴主大可隨意進出。」
「……」
「難道琴主入不了結界?」
「……」
「難道琴主並非魔身?」
「……」
「難道,琴主是人?」
錚錚冷冽,殤華雪白頸項再次憑空冒出兩道紅痕,血流如注。
神暢早有感知,無奈給羅限死死拖住,略一分神之際,虎口也給震出血來。
殤華對傷視若無睹,漫天混戰中嗓音清幽,卻字字清晰。
「古怨,從送魂臺搶回的魂魄本就聽令於我,你愈想傷我,只會令神暢愈發心神不寧。」
古怨眼若冰霜,映照出仙界之主面具般死氣沉沉的真實容顏。
殤華顯然給望得愉悅,續道:「嗯,不過他已經沒了心,想來也無心神不寧之說。」
「古怨,你想殺我麽?我消亡之後,送魂臺中的生魂要何去何從?神暢與你,也再無重修舊好之日,你,當真捨得?」
古怨沉默須臾,閉上雙眸,幽幽低語。
「……捨不得?決斷既下,再無留戀。」
再睜眼時,他神情已平靜許多。
「殤華,現在不是你與我談條件的時候,送魂臺開啟,你便會陷入沉睡整整五十年,與死了有何區別?在此其間,唯神暢能保你,就因為他無心,能無怨無尤地忠誠於你,可你處處針對我,莫不是怕有任何萬一吧?再者,你保不保下方人族,與我殺不殺在場仙眾,是兩碼子事。」
語罷,扣在弦上的纖指,應聲擊發。
「嗚啊?!嗚呃啊啊啊--」
修為低落的百名仙眾齊聲慘叫,口噴鮮血。
琴音綿密入耳,輾轉悠遊五臟六腑,然瞬目之間,撓著心窩的細細絲線,頓時成了掐緊心臟的鋼索,愈勒愈緊,直至爆裂。
心血是靈源所在,靈源一失,神魂俱滅。
琴魔古怨僅於彈指之間,殺盡百名仙眾,鮮血與神魂碎片滿天飛散,隱隱繚繞琴音與人聲呢喃。
魔兵歡欣鼓舞,諸仙幾近潰散。
可一綹殷紅,亦自古怨白裡透青的唇邊淌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