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護尊重,這是當然的,但他畢竟仍是傷害過她。
且將繼續傷害下去。
這道理他們倆都心知肚明,愛,不就是這麽回事?摻著恨、摻著妒忌、摻著殘害,方使這愛顯得絕倫。
他表面上也許是加害、掌握權勢的一方,但當他看見她眼裡的淡漠與遙遠,看見她眼裡倒影始終沒有任何人,他察覺了自己的薄弱無力、察覺了她無心的狠毒,她始終不曾卸下心防,或是卸下紗衣下的武裝。
他確實愛她,但不確定她是否也是如此。她懂他,此次倒換他不懂她了。
「菊哥,那兩人的手,真的斷了?」
「斷了。」他輕輕撫摸偎在懷中的小狗,語氣輕柔,「覺得可憐嗎?我……不該這樣做麽?」
「你該做什麽,不容我置喙,」灣兒道,也伸出指頭逗弄小狗,「我謝謝你這樣做,他們罪有應得……但事後回想卻又覺得,這種事其實微不足道,被這樣對待也不是頭一回的事了。」
菊聽著份外刺耳,略帶惱怒地瞥她,卻又莫可奈何,她說話的無禮程度其實也正是他們的親密程度。
他並沒真正地向她表明真意,他臉皮太薄、尊嚴太高,她則刻意躲避、心有旁鶩。
他們之間有不容明言、短暫易逝的愛,彼此都懂,這種愛說明了也毫無意義,因為他們身處永無止盡的歲月裡,注定分合不定。
小狗從菊懷裡鑽出來,被廚房裡阿麻燒的菜吸引過去,餘下兩人坐在長廊上面對天色漸暗。
灣兒的頭髮長了點,但仍稀薄得沒法束起,即便天色昏晚,菊還是能看清她微顯黃的臉色,似乎永遠都有些病氣可憐。
他慢慢、試探地將手伸向她,確認她不閃不躲,這才緩緩將那薄薄短髮塞進她耳後。
就像兄長那樣。
就像情人那樣。
徐緩、輕柔,但有點酸楚,因他在一瞬間預知了彼此的分離,不是失敗,他此時仍對戰略手段胸有成竹,卻在瞬間意識到她的意志與自由。
她一身婉約,唯獨目光如此倔強。
「……謝謝。」
灣兒撫著耳際,低聲道。
「我不是為了聽妳道謝才這麽做的。」
「那麽,花街的女子是怎麽回應的?」
她如願在夜色裡看見他怒氣盈然的神情,禁不住抿嘴笑起來。
菊沒說話,將頭撇過去試著沉澱怒意,這才聽她幽幽道:「你會忌妒,我也會忌妒,所以你大可以不必生氣。」
他這才緩下來,很快釋然,甚至愉悅起來。
但灣兒卻再若有所思道:「不過,忌妒又有什麽用呢?連結婚也不成、連有自己的家庭都不成,來來去去,仍是一場空。」
菊悶聲道:「妳很悲觀。」
「我很樂觀的,」灣兒靜靜道,「我還懂得及時行樂。」說著凝視菊黑暗中的臉龐,「菊哥,但你不是。那些戰事、那些殺戮,沒有讓你覺得疲倦嗎?」
菊不答。
他不能否認,同時也無法承認,他對力量的嚮往與權勢的拓展,確實偶爾使他疲累,他是個腳踏實地者,在外人看來他有時努力過頭,卻從沒人敢直接一語道破,下屬不敢戳破,上司則沒必要戳破。
他凝視她,幾乎咬牙切齒地道:「那麽,妳要教我如何及時行樂麽?」
他無意調戲她,只是惱羞成怒,他氣她輕蔑自己對戰事的執著,也等於是輕蔑了他對她的執著。他覺得心意被踐踏,面子也給踐踏了。
因此當她點點頭毫無遲疑地說:「好的。」時,他好半晌沒反應過來。
當菊好容易回過神來,灣兒正傾身向前,輕輕吻他右頰。
兩人四目相對,菊看見她哀戚流轉的眼波與輕淺微笑,同時聽見她在耳邊細語:「繁花盛開終須落,世間豈誰能長久。今日越過有為山,不再醉生與夢死。」
很早以前他教她習字時念的短歌。
菊猛然一陣悲慟,雙手一起,緊緊將她攬進懷中。
這該死的、永恆的生命。
這該死的聚散無常。
這該死的妒恨、亂倫、違常與殺伐。
她沒哭,他反倒幾乎要哭出來了。
灣兒在他懷中始終笑容徐緩,捧著菊的臉輕吻他唇角,一舉一動卻仍悲哀滿溢。
他們摟抱著踉踉蹌蹌地來到房內,喘著替彼此盡除衣物,翻出那日灣兒無意找到的春畫,兩人交纏在一塊兒變換無數花樣。
久違的性、久違的快意,他們沉浸在每一刻高潮裡,再無其他念想。
灣兒總算是哭了,在他身上低聲啜泣,身子頹軟且顫抖。
菊只是再再進出她,幾乎使她暈厥,他只想在最後逼她說出點真話來,哪怕只有一個字。
「灣兒……」他喘著,嗓音嘶啞,有點哀求的味道,像隻搖尾乞憐的狼犬,「妳愛我嗎?我想知道……我仍想知道……請妳……告訴我……」一句話斷斷續續,就是他進進出出的節奏。
灣兒迷茫注視他,露出傻笑:「菊哥……你問這個、有什麼用呢……最終……我們還是會去愛別人的,數之不盡的別人……嗚!」
他將她壓在牆上,愛恨交織地,達到高潮。
APH【菊灣】〔強者孤獨·重敘〕全五章 完